靡不有初

【靖苏】我寄人间雪满头(七)

08

在廊州嗟磨了两日,梅长苏决定启程回金陵了。

天色未明时阿芸便来敲他房门,他一向睡得浅,这样的时候醒得很快。醒归醒,身子仍是困倦的,他迟钝地环顾了一下房间,慢吞吞地披好衣服,确认并无不妥之处后才放人进来。

男女有别,即使现在他是女子之身,言行也不可太过孟浪,唐突了小姑娘。

“小姐,”油灯后阿芸一双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忧色,“听来往的商队说前面大雪封了路,出城的人都返了回来,咱们可怎么办呀?”

听到这个消息,梅长苏心里有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放松。

看来暂时是回不去了。

“无妨,”他揉了揉眉心,温和道,“现在天还早,你先回去睡一觉吧,睡起来再从长计议。”

阿芸满脸不可置信之色。

由于起得太早的缘故,睡意仍在脑内盘桓,阿芸跟他说话时他的眼睛都是半闭着的。他一边安慰自己这是天意,顺其自然就好。一边窝回床上,拉开被子安安稳稳地睡了一个回笼觉。

虽然已经决定好跟景琰坦白,但坦白的时机,坦白之后以何种方式相处,都是他苦思未果的。他不怕他怀疑,鬼神之说固然玄幻,但他有信心让景琰相信这一切。过往的秘密是不会骗人的。可是坦白之后呢?真的要如柳皇后谋划的那样,入宫为后,然后与他生儿育女,了此余生吗?那样是否有违他的初衷?他自己真的可以接受以女子的身份去陪伴他吗?

前世所识女子之中不乏令人敬佩之辈,坚韧如柳,蕙质兰心。可轮到自己,他反而做不来那样的女人了。

倘若母亲,静姨她们还在,或许还可对自己教导一二。

可惜,可惜……


 

09

“怎的喝了这么多酒?明日醒来怕是又要头痛了。”

“哼,他有胆把靖王殿下拐出去喝酒,丢尽将军府的脸面,还怕这点痛吗?”

点灯声,铺被声,脚步声,忽轻忽重,扰攘不休。

是谁除去了他的鞋袜,谁的手动作轻柔的捧起他的脚,将他的脚放入一片温暖柔软之中。

好软。那双手。没有一点茧子,玉般温润,拂过脚背时轻柔地几乎像一个亲吻。

好累。好困。

“你这孩子,总是不知教训,喝酒伤身的道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?怎么就不肯听呢。”

我知错了,他想,我很久没饮酒了,也没纵马了,你看,我还是听了你的话的。

“你爹那老顽固,明天定要罚你一顿才解气,到时讨个饶,别跟他犟着了。”

罚吧,他想,如果低头,那老家伙反而更狠。应该罚的,他不冤。他们的骄傲一脉相承,这件事到死也没有改变。

“你们两个,真不知谁欠了谁的。”

谁都不欠。他想,早已两不相欠了。父子缘分已尽,谈何相欠?

解酒汤是热的,酸味在舌尖徘徊蔓延。怀抱是暖的,一声叹息落下来,搅得他肺腑发疼。

他知道那是阿娘。

阿娘身上有梅花香,他一直记得的。

“多大的孩子了,怎么还这样?”

他一贯很能忍的,此刻却仿佛回到了儿时,拽住阿娘的袖子小声抽噎起来。他不受控制地哭着,痛极了的样子,仿佛这样就能做回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郎,仅凭眼泪便能博得母亲的注意与关怀。

他甚至都没能见她最后一面。

还有那个老家伙。第二天他罚他去军营里守了半个月的更。半个月过去,整个人都脱了一层皮。那时少年心性,竟也没有生起怨恨。因为临行前阿娘偷偷告诉了他一个秘密,一个人人都知道,却只有他不知道的秘密。

那晚他同景琰纵马出城,醉在荒郊人事不省。大抵是嫌丢人,老家伙没让家奴动手,一路亲自将他背了回来。

他一直看不懂他。怎么有人能这样,坏的时候那样坏,不留一点情面,对人好却偷偷摸摸,心虚似的。

如今是真的两不相欠了,梅岭之后林殊便无父无母,孑然一身了,无人向他讨债了,又谈何相欠。

水声停了,脚步声远了,一切都静了下来。只有他一个人了。

他知道这便是结束了。


 

10

梅长苏怔怔地盯着头顶的青色帐子,迟缓地摸了摸潮湿的眼角。

他已经很久不做那些梦了,不知最近是怎么了,老回忆起那些往事。

屋子里已经完全暗了下来,惟有桌边燃着一盏小小的油灯。

没想到这一觉竟睡了如此之久。他撑起身子想去倒杯水喝,却突然察觉到不对。

房间里……好像有另外一个人。

他猝然抬头往桌边望去,那个人的面容在灯光边忽隐忽现,一双眼睛落在他身上,其中是难以言说的复杂。

“景……”刚起了个头他便意识到自己的错误,忙翻身下榻跪拜在地,“臣女失仪,还望陛下恕罪。”

来不及想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,萧景琰的一句话便足以将他定在原地,“皇后已于昨晚薨逝。”

梅长苏心头一震,仓促之下勉强做出自如神色,“陛下特意告知此讯,臣女感激不尽。娘娘病逝,臣女哀痛万分,臣女这便……”

“她把一切都告诉朕了。”

一句话,彷如惊雷。

TBC.————

哈哈哈,没想到掉马如此草率吧。皇后或成此文最大助攻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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